北疆树木三记
义气松
北疆的落叶松,学名兴安落叶松,黑龙江上游沿江一带的老黑河人称其为义气松,说的时候就缩成两个字:义松。不知道这个俗称是怎么来的,倒是蛮有韵味。义气松,是说此松重义气,有浩然正气?还是说其伟岸高大,有丈夫气?
说到学名与俗名,大自然的歌者、作家苇岸有过解读,他说学名是文明的、科学的、抽象的,它们用于研究和交流,但难进入生活。别名是学名的便称,而俗名是事物的乳名或小名,它们是祖先的、民间的、土著的、亲情的。它们出自民众无羁的心,在广大土地上自发地世代相沿。它们既能体现事物自身的原始形象或某种特性,又流露出一地民众对故土百物的亲昵之意与随意心理。比如车前草,在苇岸的故乡被称为“猪耳朵”,在我的故乡,却俗称为“车轱辘菜”,是说车前草多生长在路边,不怕车轮碾压。义气松的俗名没有考证过,也许有落叶松曾做出义举的民间故事,也许是满族或其他北疆少数民族的称谓。不过还是很形象,单说落叶松生长在天寒地冻的北疆,生命力顽强,也颇让人感喟。
落叶松是北疆黑河林区的主要树种,特别是靠近大兴安岭的爱辉区、嫩江县北部林区,有纯落叶松林,这就是泰加森林。落叶松是适宜高纬度寒地生长的,生长在兴安岭的叫兴安落叶松,在长白山地区的叫长白落叶松,在新疆阿勒泰地区的落叶松叫阿尔泰落叶松,在华北地区的叫华北落叶松,在日本北海道的落叶松叫日本落叶松。前两种都见过,与兴安落叶松还是有些许差异的,好像兴安落叶松更遒劲一些,质朴一些,而后两种更俊俏一些,清秀一些。日本落叶松没有见过,但那首著名的北海道民歌《北国之春》却让我认识了它,“嫩芽初上落叶松,北国之春天啊北国的春天已来临……”这一点和北疆兴安岭林区倒是相像。落叶松是北疆的迎春树,它与达子香花一样都是报春的使者,待达子香怒放时,落叶松也吐露新芽,那松针的嫩芽是那样新鲜,那样嫩绿,如新生儿一般鲜嫩,生机盎然,充满朝气。到了夏天,松针长成,颜色也变成深绿色了。
落叶松是兴安岭的速生树种,因此也是北疆植树造林的主要树种,当然最多的绿化树种是樟子松,毕竟它是常绿乔木。速生是相对而言,在兴安岭林区,它就算是针叶树生长最快的树种了,但成材也要上百年,高纬度地区,十年树木是不太可能的。落叶松与樟子松一样,都极耐寒,能经受极端考验,严寒冻不死,风雪压不弯,因此,成就了其材质坚硬、耐腐朽的特性,民国版《瑷珲县志》称其“栋梁之材也,历久如新不腐朽”。索尔仁尼琴说“落叶松的木质是世界上最坚硬的,不是随便一把斧子就能将它放倒,浮运时它不会肿胀,浸泡在水里它不会腐烂,反而愈益坚硬,如永恒的石头”。
落叶松的果实在松塔里,它的松塔比红松、樟子松的塔要小,刚出来的松塔是绿色的,随着成熟则变为红色的,在嫩绿的枝头挂着红红的松塔,煞是好看。秋天的北疆林区,五彩斑斓,特别是经霜后,落叶松的松针变得黄灿灿,与柞叶的嫣红、樟子松松针的碧绿,相映成趣。落叶松一树金黄,特别在清晨的阳光照射下,逆光观赏,更是让人怦然心动,情难自已,总想要大叫一声,抒发一下被震慑了的心灵、美的感动。待秋末冬初,落叶松松针由金黄变为深黄,就不那么让人震撼了,然后随着一阵阵北风刮过,松针簌簌坠地,松林下便是厚厚的毛毯一样的土地,走在上面,软软的,柔柔的,别提多么诗意盎然了,如同赶赴林中仙女的聚会。
因连年的采伐加之山火的损毁,壮观、浩瀚的落叶松林海现在已不多见,还记得少年时,出家门不要很远,就能看到密集的、高大的落叶松树。风雪交加的夜晚,在山场的帐篷里,是听得到松涛声的。就是白天在山场,赶上风雪天,狂猛、凛冽的风吹过落叶松的树冠,也听得到松涛滚滚,叩击耳膜。现在,难以听得见松涛声了,因为成片的、成年的落叶松林海,已经很难觅见踪影了。
落叶松,愿你为北疆再汇林海,再聚涛声,担当使命,义气如昨。
美的精灵
桦树在北疆,是再寻常不过的树,却是百看不厌的树。
桦树是统称,全世界据说大约有100余种,中国有29种,其中白桦最多,也最有魅力。因为白桦的洁白树干,在万木丛中,最为耀眼。尤其是小白桦亭亭玉立,风姿绰约,因此被俄罗斯和前苏联诗人誉为“林中少女”,丘特切夫、叶赛宁、普列什文等都反复歌咏过她,如丘特切夫在《新绿》中把春天的白桦树描绘得生动传神:“新抽的叶子泛着翠绿。/看啊,这一片白桦树木,/披上新绿,多么葱茏可喜!/空气中弥漫着一片澄碧,/半透明的,好似清雾……”我国北疆鄂伦春人称其为“林中仙女”。白桦是我喜欢的树种,我曾在许多诗文中不只一次地描绘她、赞美她。